随风前行

第二十七章 (上)十月新王

     五个月了..

     距离他出兵,已经五个月了。

     我抚摸着自己略微隆起的小腹,脑海里全是他的样子。

     那天清早,睡眼朦胧的我被他叫醒,他轻柔着抚摸我脸颊,说道:“莲莲,我要出去一趟,很快就会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唔..你要去哪?”折腾了一夜的我显然没什么精神。

     他笑了,“再睡一会吧。”

     然后他就走出了卧室。

     我有些后悔,早知道他要去那个地方,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去的。

     他去了腐败湖。

     .....

     哥哥说那天在大殿上,两名腐败眷属代表腐败湖前来觐见。

     他们的意思是,允许腐败湖的存在,并且将地下划分他们自治,他们也会认可阿褪的统治。

     哥哥当时对阿褪说道,现在局势不稳,应当先答应他们的条件,再一点点削弱他们的势力。

     哥哥说,阿褪笑着站起了身,那笑容令已经是灵体的他也感觉到了寒冷。他走到那名使节的身边,说道:“所以,你觉得,我会接受你们这些信奉腐败外神的虫子,接受差点害死我妻子的人...”

     那名使节慌忙跪下,不敢直视他的脸,“王上,您现在需要我们!如果您需要,我们会为您荡平盖利德的余党,只要您....”

     他仿佛没有听到,继续自顾自的说道,“现在这样一群虫子,还要向我提条件,真好啊...真是好极了!”

     他缓缓抽出打刀。

     那个可怜虫随即面向哥哥,大声喊到:“米凯拉大人!您答应我们的!圣树愿意包容我们...”

    “王上!”哥哥对他说道,“不斩来使。”

     他冷漠的摇了摇头,举起了刀,“圣树或许会包容你们...”

    “可我不会。”

     他向前走了几步,提起了在地上滚动的头颅,塞在那名不停哆嗦着的副使怀里。

    “回去报信,叫上你们所有族类,与艾尔登的新王决战。”

     看着副使退出去的背影,哥哥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 他收刀回鞘,坐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米凯拉,别说你不想杀光它们。我不可能允许它们的存在。无论是为了之前,还是以后。”

    “王上,我知道,我当然明白。可是..您才刚刚即位,所有人都在看着咱们的动作,这次您灭掉它们,那下次会是谁呢?他们会相信您吗?和您结下梁子的所有人,您都要一一除掉吗?人人自危啊王上!”

     “这不一样。”他说道,“腐败眷属们的存在,是对我们的威胁,对她的威胁...谁也不知道他们下次会不会卷土重来,她会不会还受到影响。米凯拉,你才是这交界地的神,而他们信奉的是外神...”

      “我不在乎。从破碎战争到现在,交界地已经打了太久了....王上,刀刃,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,对吗?您应该成为受万民的拥戴的王,而不是....”

     “或许你是对的。”他拍了拍哥哥的肩膀,“可是我做不到。我只想根据我的好恶去做事,像你那样,太累了。盖利德不愿接受我,就打到他们接受为止。他们敢竖起反旗,那下一个就是他们....对,她做错了,那又怎么样呢?我当然也想让交界地变得更好,但如果代价是....呵,我不介意彻底打烂这地方”

     我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样子,阿褪...我的丈夫,我的爱人,是怎样拒绝哥哥的。金发的少年在孤零零的站在空旷的大殿上,为万民的命运而流泪,而阿褪决绝的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外面。

     哥哥给复述这一切的时候,他已经领兵离开了王城,哥哥说只有我能劝动他,但其实我们心底里都知道,这个矛盾是解不开的。

     作为他的伴侣,我却没有律法。我们的孩子也注定会是不完美的。在人们脑海里根深蒂固的观念不会接受我,也不会接受我和他的孩子....

     不知不觉,我走到了一道门前, 它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,但是更多的回忆又开始涌现。

     那是武器库的大门。

     之前我就是在这里,听到了侍女们口中的那个传言。

     宿命这东西,有的时候真是令人感慨,我们确实改变了什么,可有些东西,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。

     我推开了门。

     一层层的盔甲杂乱地叠在地上,显然还没有足够的空间将它们挂起。

     那是净腐骑士们的盔甲。

     我拿起了一件盔甲,它的胸前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破洞,显然是不能再穿了,所以被丢弃在角落。

     盔甲的肩膀上纹着一个名字,“Kathy”。

     我知道这盔甲是她的,这样的创口并不多见...是我亲手把那巨大的弩箭拔出来的,地上的血液已经凝固,她的头盔散落在一旁,灰色的眼睛望着天空,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,她会想什么呢?

     是我允许她加入我们的,或许就是因为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,我给了她一口饭吃。如果不是我,她会不会能活下来?

     别傻了..她或许也会因为其他原因死去的。

     战争本就是要死人的,在战场上光荣的死去,是一个骑士最荣耀的死法...

     可是...作为她们的将领,这难道不是我的责任吗?

     那些盔甲上的名字,每一个我都记得,Nadine,Francine,Eloise,Antoinette,Alison,Nicole,Yvonne....我记得她们生前的样子,我说过我会带她们回家的。

     她们都是自愿追随我的,我明白,但...

     现在基本安定了,圣树的律法也基本实现了,可战事却始终没有平息。

     如果说之前的我们是为了理想和信念,那现在呢?

     我不能没有他..我的孩子不能一出生就离开父亲。可她们呢?她们或许一辈子都等不到她们的伴侣。

     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吗?我以前的心,似乎没有这么柔软。

    “大人,”一名骑士轻轻敲了敲大门,“您找的人在议事厅等您。”

    “好,我马上过去。”

     我依依不舍的将盔甲放好,擦了擦她们身上的灰尘。

    “列队。”我对她们说道。

     被我摆在墙边的一列盔甲没能回应我。

     我依依不舍地走出武器库,关上大门。

     突然走到阳光下,只觉得眼睛还不太适应光线的强度。

     可她们却只能躺在黑暗中了。

     .......

     那个观星师显得有些拘谨。

    “坐吧,”我对他笑了笑,“我跟我的父亲不太一样,所以大可放心。”

    “呃...呵呵,那是当然,”他绞着手指,“王后殿下是公平勇敢的代名词呢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那么害怕,无论你一会说什么,我都不会把你怎么样。顺带一提,你是那个人的...”

据情报说,他是那个被父亲杀掉的观星师的某位亲属。

    “侄子。”他答道。

    “对你叔叔的遭遇再次表达歉意。那么,我们开始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请问殿下想问什么?”他把布从水晶球上拿下。

     水晶球的光泽并不耀眼,也并不如其他水晶一样透明,仿佛捉摸不透的命运。

     随着念动的咒语,他将头放到了水晶球前,仔细观察着。

     这个问题显然不难回答,他看起来很轻松。

     我沉着的心也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王上他很快就会回来,并且这次出征取得了胜利!”

     我笑了笑,接着让周围的几名净腐骑士暂时出去一下。

     紧接着,我平淡地说出了第二个问题。

     他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了。

     这次,他从水晶球里看到的东西令他十分惊奇,他似乎不是很确定,又看了一遍。

     他看着我的脸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殿下,水晶球有时也不是那么准确...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,请告诉我结果。”我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上面说...您应当离开王上。”

     我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。其实这么长时间里 ,我自己也想过很多次了,只是现在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。

     阿褪....

     我将准备好的钱袋递给了他,“十分感谢,现在你可以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,这是我的荣幸。”他接过钱袋,接着将水晶球收进袋子里。

     那袋子似乎有些眼熟,深蓝色的料子十分素雅,仿佛....暗月的光芒。

     那天和阿褪交手,我以为我杀了他,他告诉我日荫城里有他留给我的信,我后来在整理他的东西时,无意从木箱里发现了一个袋子。

     和这个袋子几乎一样,不过里面是一个小人偶...是姐姐的样子。

     阿褪从未和我说起过,我也知道,他对我的爱有多么的炽热。那热烈的火焰能融化一切蕴藏于心底的寒冰,弥补了我幼时一切的空缺。相较于温煦而理智的哥哥,我更爱他的放肆,他的盲目...可他现在,不仅仅是我玛莲妮亚的丈夫,也是交界地的王。

     想想那些战死的人...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让交界地再次重燃战火。

     宿命...就像一个圆环,周而复始。

     父亲抛弃了蕾娜拉,选择了母亲。

     玛丽卡的女儿也会离开新王...蕾娜拉的女儿成为他新的王后。

     他的心里应该也对姐姐有好感的,不是么?

    “那个袋子,是菈妮给你的吧?”我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,不让它太过颤抖。

     观星师的表情瞬间凝固,他惊恐地看向我,然后立刻跪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殿下...菈妮大人确实对我说过,若是您问起类似的问题,要这样回答您,但是刚才小人在水晶球里看到的,确实是这样的结果!”

    “那不重要,我想知道的是,”我深吸一口气,“她是否....也爱着王上。”

    “小人怎敢妄加揣测....”他小心翼翼地说道,“不过据说菈妮大人曾经送给王上一柄大剑....”

     我点了点头,“那是一柄剑身纯蓝的大剑。”

    “暗月大剑...据说..是每一位卡利亚王室,送给自己最喜爱的骑士的剑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那一刻我仿佛被抽空了全部力气,挥了挥手,示意他可以走了。

     他道过谢后,便迫不及待的起身离开了。

     看着他走到门口,我终于不必再硬撑着,身体瘫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 他在门口顿了顿,转身走了回来。

     我赶紧撑起身子,说道,“还有事?”

    “嗯...水晶球里的原话是,您会离开您王后的位置,不过我感觉二者的意思差不多..所以,就那样说了。”

     我笑了笑,这的确没什么不同。

    “你确实是一个优秀的观星师。”

    “您也确实和您的父亲...不太一样。”

     ......

  (一个星期后)

     我打开了城门,激动地等待着他的归来。

     至少让我在离开他之前,再看看他的样子。

     远远的,我看到了他们,不过,并没有得胜归来的亢奋,悲哀的神情挂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。

     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了。

     回来的,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。

     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阿褪,他在离我十几步远的地方下马,并从身后抱下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 是芬雷。

     尽管已经成为了骨灰,芬雷也仿佛走到了最后的阶段,她一只手搭在阿褪的肩膀,一只手拄着长枪,一瘸一拐的向我走来。

     我连忙向前跑去。

    “大人...我们赢了。”

     她的声音极轻,就如圣树温和的风一样。

     正如此刻,她的身体也消散在了风里。

     我愣在了原地,大脑一片空白,伸出的手僵在那里。

     为什么...

     虽然早就知道,芬雷生前收到的感染太重,即使是骨灰形态,她也不会维持太久。

     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,我一直骗自己...

     我最好的朋友也离开了我。

     眼泪止不住的滑落,他把我搂在怀里,轻声地说着什么。

     我大声地在他怀里哭着,只有他在身边的时候,我才不用顾忌那么多。

     我紧紧抓着他坚实的后背...让我再抱一会。

     再多抱你一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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